跨越云端的桥 

　　脱贫致富的道路有千百条，而贫困的症结大多源自一种隔绝的状态。这种隔绝状态有地理空间上的，有语言文字上的，有文化观念上的，也有思想情感上的。当整个世界都奔跑在现代发展的高速公路上，那些拖着沉滞脚步的遗落人群，将会有一种怎样的孤独感呢？这样想来，精准扶贫便不只是物质财富上的增加，更需要文化的观照与情感的慰藉。

　　去往四川大凉山区深处的美姑县是一场跨越云端的漫长旅行。跟随中国评协文艺志愿服务小分队，颠簸在西昌到美姑的盘山路上，邛海景区山水相映的画面，西昌市区整洁宽阔的道路，众多正在开发的基建项目，不断在我的脑海中浮现。这一派蒸蒸日上的景象，也印证了近几年通过各种渠道听到的关于老少边穷地区翻天覆地变化的传说。在一个急转弯后，我的身体突然离开了汽车座位，随即又重重地弹起了两次，看着游动在山间的云朵，我深信这是一场跨越云端的旅行。司机师傅介绍说，联通西昌市与美姑县的高速公路正在修建，三年以后通车，届时通行时间将会缩短到一个小时。我揉了揉胸口，仿佛整理了一下被震碎的五脏六腑，欣慰地自言自语：“这将是一座跨越云端的桥啊！

　　四个小时后，终于到达了群山环抱、雾霭缭绕的美姑县城。从我们身边走过的当地人，或身着风情浓郁的彝族服饰，或与我们衣着并无两样，但脸庞无一例外的黝黑、健康、俊朗。他们穿过被雾气湿透的夕阳，仿佛是从油画里、童年的梦里或者在某个瞬间无意中听到的一首歌谣里走出来。也许是我的头脑早已“主题先行”，总觉得美得那么凄凉，美得那么心碎。一时间，我竟不敢看他们，尤其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睛，生怕一个外部世界的猎奇或怜悯的目光，会触痛他们坚毅外表所包裹着的敏感的自尊。他们不是雕塑，不是标本，不是属于往昔的时光，而是和我们一样平行生活在这个如歌岁月中的群落，只是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拥抱。

　　维特根斯坦说，“我们的语言的界限意味着我们的世界的界限”。然而艺术不仅可以超越语言的界限，也能够跨越心灵的鸿沟。吃过晚饭，小分队来到县文化馆观看彝族文艺工作者的排练。一片树叶，可以吹出祖先的喃喃低语；一个完全听不懂的对话节目，也能引起会心的微笑；一首关于找妈妈的民歌，如烟霭一般飘逸出语言的藩篱，流淌进内心最温柔的地方……在艺术的光晕下，大凉山是娇羞的，美得想要牵起她的手。突然，一个矮矮胖胖的彝族小伙子，怂恿同伴起哄邀请我们也加入表演。于是青年舞蹈家古丽米娜·麦麦提跳起了热烈的舞步，似乎在美姑静谧的秋夜里点燃了一支火把。在遥远的大凉山区，一个美丽的新疆姑娘带领着一群身着彝族服装的红男绿女，尽情地跳着维吾尔族舞蹈。此情此景，心怎会不是暖的，心怎会还有距离？

　　转天的慰问演出在乐美社区的广场上进行。临时搭建的舞台正面对着山，背面是一排排扶贫安置的小二楼。起初我还有点疑虑，台下这些彝族的儿童和老乡是否真的会对殿堂里的艺术感兴趣？但是疑虑很快就被打消了。随着演出渐入佳境，“观众席”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人群又不断涌向舞台侧面，小二楼的楼台上也逐渐挤满了观众，还有许多老乡可能刚刚忙完农事，正在向演出现场匆匆赶来……我猛然意识到，原来大山里的人对文艺如此渴望，对文艺志愿服务小分队的到来如此期待。当我回过神来，魔术师徐秋正在表演传统魔术，一个个彝族小朋友看得瞠目结舌。徐秋邀请了一个小姑娘上台配合表演。下台的时候，小姑娘的眼睛里蕴含着羞涩而骄傲的光泽。

　　在离开美姑的路上，我总是忍不住想起被徐秋邀请上台的那个彝族小姑娘，忍不住想起她的眼神，忍不住猜她走下台时在想些什么，或许一颗种子已经悄悄埋在了她内心的深处。归途仍是一路颠簸，但文艺扶贫之旅已搭建起一座跨越云端的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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